第二天,我是被张叔的电话叫醒的。
“臭小子,人不大胆子不小,才来几天啊就敢旷工,你想上天啊?还是你真拿刑警队当你家了?!”
电话那头的张队口气异常暴躁,我连忙把手机拿远了些,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终于看清现在是早上十点一刻,已经是可以称之为太阳都晒屁股的时间了。
“师父,我身体不舒服。”
意识到张叔真火了,我连忙服软,连称呼都改成了‘师父’。
果然,听到我病恹恹的语气,张叔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啥子情况,你小子别跟我玩那套啊,我现在上你家来看看,要是被我发现你是装的,看老子不揍你。”
虽然话还是挺硬,但语气里却全是关心。
我不由暗笑,相处多年,我可太懂拿捏这中年老男人了。
“得嘞,劳您大驾,来时记得带水果哈,就买点那个什么妃子笑就成。”
“滚蛋!”
嘻嘻哈哈一阵,挂掉电话,我想要起床洗漱,却感觉到脑袋直发晕,差点又一头栽回床上。
“完蛋,昨天玩的太过火了!”
我心里不由暗自叫苦。
许是因为即将要短暂分开的缘故,昨夜小蕊的情绪异常高涨,破天荒地主动缠着我来了四次,最后一次甚至在我发射之前死死缠着不让我拔出来,让我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无套内射的滋味。
不过该说是女人心海底针吗?明明内射是女友主动的,激情褪去之后她却委屈的不行,抱着我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要是怀孕的话,你会不要我的!”
小蕊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就好像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似的。
“不会的,我要是始乱终弃,就让我这辈子都硬不起来!”
女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握着我的蛋蛋逼我呸了几声,表示誓言无效。
“我不要你发毒誓,只要你好好地。”
顿了一下,女友继续补充道:“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女友说这话时,笑中带泪的眼底似乎掠过一抹难言的哀伤。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回去过个年而已,之前每年寒暑假不都这样,干嘛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女人嘛,突发些悲春伤秋的感慨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安抚着小蕊睡下后,我感觉浑身黏黏的不怎么舒服,就跑去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这会我竟感到额头隐隐发热,身上却直发寒。
妈蛋,虽然天海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冷,可毕竟现在也是冬天,总是洗冷水澡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年少轻狂啊,罪过罪过。
略略自我反省了一下之后,我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小蕊,想让女友给我冲杯感冒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人呢?”
我有些疑惑地点亮手机,这才看到女友给我的几条留言——
小蕊儿:“亲爱的,我到车站啦,看你早上睡得正香就没叫你起来送我。”
小蕊儿:“还没起床吗?大懒猪。”
小蕊儿:“快开车啦,到家给你发消息哈。”
看到这些信息,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很清楚,女友之所以不让我送她去车站,想让我多休息还是其次,更多的是不想因为车票问题跟我争执。
小蕊家境普通,父母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有限,我虽然有父母留下来的一笔抚恤金遗产,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坐吃山空,虽然现在有每月1700块实习工资,可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两个穷学生。
因此每次她回家,都会选择最便宜的绿皮硬座,在车上熬十几个小时,而我心疼女友,总是想给她订高铁票,每次都在车站争得不可开交。
其实就凭小蕊的身段样貌,校内校外追求她的富二代可不少,光我知道的就有七八个,可这么多年她一直独独倾心于我,甘愿陪我窝在这么个破出租屋里过苦日子。
这丫头,真是体贴温柔到让我心疼。
微微叹了口气,我给小蕊发去一个200 块的红包,嘱咐她在车上买点吃的,不要光吃泡面委屈了自己。
只是等了半晌,也没见她的回复,反而是张叔到了。
好消息是,老张真给我带了荔枝。
坏消息是,荔枝是一颗也没吃成。
刚一进门摸上我的额头,张叔脸上的半信半疑便立刻转为凝重,随后二话不说便拉着我要去医院。
尽管我拼死抵抗,但可惜病体无力,最终还是敌不过这狗熊一样的老男人,无奈被铁爪擒拿,扭送社区医院输液。
“老张,我说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就这点破事值得来这一趟?你这样养孩子,未来你儿子肯定是个娘炮。”
直到护士给我挂上点滴,我还是颇为不忿,忍不住碎碎念道。
“你小子不会讲话就把嘴巴闭紧,你婶跟人跑了十年了,老子找谁给我生儿子去。”
张叔哈哈一笑,不甚在意地扯了张毯子给我盖好,“得了,跟这踏实躺着,队里还有点事,叔中午再来看你。”
摆摆手送走张叔,我躺在输液床上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竟然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多,只不过睡得极不踏实,乱七八糟的梦境一个接一个,醒来后梦的内容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个男的一直站那看我,眼神蔑视,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做梦的时候我只感觉那男的有点眼熟,这会睡醒了细细一琢磨——靠!这不是昨天差点把我撞了的那迈巴赫司机吗!这怎么还跑我梦里来了?
难道是昨天那事给我整出阴影来了?
不至于,我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啊!
又或者是那人鄙视的眼神太犀利,给我整破防了?
也不对啊,哥们穷也不是穷一年两年,有钱的傻逼见了也不是一个两个,心态这块一直拿捏的挺死的。
不过梦境这东西,本身就说不清道不明,乱七八糟的也正常,胡思乱想了一阵没什么头绪,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多了好几条未读消息。
我那200 块的红包小蕊没收,被她退回来了,不过却是发消息告诉我安心,她这回买的高铁,要不了多久就到家了。
她说的我是一个字也不信,有心打个视频过去看看,但一想到自己还在社区医院,被小蕊看到肯定免不了一顿关心和埋怨,也就算了。
主要哥们这事干的确实有点丢人,昨晚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这视频还是不打为妙。
还有一条消息是张叔发来的,我点开一看,顿时暗骂一句倒霉——
“小阳,有个案子叔得出现场,你打完针自己找个地方吃午饭,有什么情况给叔打电话。”
啊?
不是,哥们实习了两个多月,每天兢兢业业上班下班,风平浪静的啥事没有。
这才刚刚躺倒一天,就有现场出了?
这也太衰了吧!
我连忙给张叔打去电话,好说歹说地缠着问现场在哪,强烈要求取消病假,马上归队。
倒不是说我唯恐天下不乱,天天就盼着看热闹,只是我来刑警队实习这事在学校挺出名的,这要是真的在刑警队连着整理半年档案,回去实习报告该怎么写,难道写我档案整理的又快又好吗?
张叔到底是看着我长大的,挨不住我的苦苦哀求,还是同意了我的归队请求。
只不过,我看到消息的时间有点晚,现场勘验马上也快结束了,张叔让我直接赶回队里汇合就行。
“报告!”
回到警队的时候张叔不在,警队的其他人围坐在一起,站在会议室白板前做案情通报的人叫做秦若渝,是和我同校但大我三届的师姐。
听到我打报告,她微微点头示意我进来一起听。
“今日接群众报案,在梅山公墓附近发现一具尸体,目前已经确定,死者名叫吴媚儿,女,28岁,被发现时尸身呈高度腐烂状态,跪姿,双手缚于身后……”
秦师姐虽然只大我三届,但已经非常干练,此刻面对众人侃侃而谈,一点也不怯场。
短发齐肩,英姿飒爽,不愧是警队一枝花。
“……以上就是目前我们掌握的所有情况,大家有什么看法?徐阳,你来说说看。”
我抬头望向秦师姐,刚好看到她嘴角那抹略带促狭的笑意。
呵呵,想捉弄我?不好意思,哥们我好歹也是专业课年级第一的高材生!
我自信起身,开口道:“报告秦师姐,死者手上的绳结叫后手绑缚结,无法通过自缚完成,同时致命伤位于心脏,因此基本可以断定为他杀,死者随身财物没有遗失,不像是经济纠纷,死者特殊的身体姿态呈现强烈的惩罚意味,更多的要往情杀或仇杀的角度考虑。”
“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判断死前曾遭受虐待,面部、乳房、以及阴部遭到严重破坏,尤其阴部被树枝贯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惩罚不贞妇女的某种刑罚,凶手与死者之间有情感纠葛的可能性极大。”
“最后,死者喉部有刀伤,伤口很深,造成大量出血却不致命,心脏贯穿伤是后续的补刀,可以判断行凶者并不熟练,很像是初次作案,但下手坚决,不是激情杀人。”
“还不错,中规中矩,但胜在条理清晰。”
张叔这老小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会议室,听我说完淡淡地夸了我一句,随后便开始布置任务。
侦查方向果然被定为情杀,重点排查死者过往交际对象。
刑警队的工作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闲的恨不得集体放假;一出事,大家全都忙的脚不沾地。
我被安排跟着秦师姐摸排走访,从下午一直忙到深夜。
不出所料的是,死者吴媚儿的情感经历十分丰富,通俗地讲就是所谓的‘名媛’、‘捞女’。
她长年和四位‘优质男性’保持性关系,却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位以男女朋友的名义交往,反而频繁出入各种上流场合,试图与那些天海市真正的富豪们搭上线。
看起来这四人都有作案动机,但根据这几位嫌疑人的交代,他们与吴媚儿之间的交往更多的是‘玩玩’,也就是所谓的只进入身体,不进入灵魂。
而在交往的过程中,他们不仅清楚吴媚儿是骑驴找马,甚至就连彼此的存在也都有所了解,因此并没有对死者因爱生恨,以至于举刀报复的可能。
死者闺蜜的证言也支持了这一说法,更关键的是,在案发时间里四人都有非常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可除了这一点外,死者其他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各方渠道反馈的信息里,也没有任何死者曾与人结仇的传闻。
于是我们沿着过往感情经历继续前推,却发现吴媚儿上一任正式交往的男友是她的初恋,五年前两人就已经分手,如今对方人在外地,也组建了新的家庭,没有作案动机,更不具备作案条件。
到这里,案件的调查陷入僵局。
案情研讨一直进行到凌晨才散会,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打开手机却发现小蕊到现在也没有领取我的红包,也没有任何信息发过来。
我担心她路上遇到什么事了,思来想去还是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接着小蕊便给我发来一条语音信息。
“亲爱的别担心,我已经安全到家了哦,爸妈都睡了,我不想吵到他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女友的声音很小,闷闷的还带着一丝倦意,像是躲在被窝里偷发的语音消息。
我感到有些奇怪,女友家是三室一厅的单元房,隔音还不错,她又是自己住一间次卧,之前她放假在家时我们也经常视频聊到半夜,从来没听说吵到她父母什么的。
只不过这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破案立功,很快便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我抱着枕头,在心里反复梳理了几遍现在得到的案件线索之后,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之后的一周时间,我们成立了专案组,扩大了排查范围,天天加班加到吐血,就连周末也是连轴转,将死者过往的社会关系查了个底儿掉,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反而是女友小蕊这边,出事了。
周五,由于案件侦破工作陷入停滞,老张一大早就宣布,说大家天天紧绷着也不是个事,就让我们今天都正常下班,休息休息养足精神再战。
听见老张这样讲,我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白天四处排查走访,晚上忙着加班开会,天天都熬到凌晨才有空闲,跟女友的交流全靠偶尔的几条短信关心,别说视频了,就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我觉得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都快从心底溢出来了。
好容易熬到下班,回到出租屋里,我开始给自己准备晚餐。
对于一个高中时便完全独立生活的孩子来说,做饭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没费多少工夫,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米饭和几碟小菜便摆在我的餐桌上。
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小蕊传过去,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按下视频通话键。
我将手机在支架上放好,一边扒拉盘子里的米饭一边等待,可惜直到自动挂断,视频也没有接通。
“奇怪,干嘛又不接电话。”
我有些不开心,但在连续拨打了两次视频通话都是无人接听之后,我也只得无奈放弃。
“叮咚!”
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饭,手机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我连忙解锁屏幕,果然是小蕊发来的消息。
“呀,亲爱的你给我打视频啦?我正跟家人在外面吃饭呢,太吵了没有听到,等我回去再回你哈,么么哒~ ”
连同文字一起传来的还有一张自拍照片。
照片里的黎小蕊身穿一件素白纱质连衣裙,明眸含笑,皓齿红唇,一头长发挽起,露出雪白如天鹅的脖颈,整个人仙气飘飘,美的像是仙子临凡一般。
看着她笑靥温柔的模样,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怨气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
“啧啧,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真是天下第一好看。”
我真心实意地回了一句赞美之后,再次点开图片,准备将其保存起来好好欣赏。
然而下一刻图片却骤然消失,只留下‘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示。
“?”
我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发了个问号过去。
“嘻嘻,给你看一眼就够啦,小心看多了晚上睡不着觉,伤身体呦!”
黎小蕊的解释来得很快,顺便配以吐舌的表情包,非常可爱。
然而我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我当即决定再次发起视频请求,这一次却是直接被女友拒接。
“乖,我爸妈都在,你知道的他们一直不想我毕业之前谈恋爱,等我一个人再打给你哦~ ”
又是一条无懈可击的解释。
但我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不对劲,不对劲。
十分有十九分的不对劲。
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他打电话时碰巧黎小蕊和父母在一起的情况,每次她都会立刻找个借口躲起来偷偷回给他,这次为什么不回?
但,只有这一点异样,似乎并不值得在意?
不是的,不止这一点而已。
我闭上眼,开始回想刚才看到的照片。
尽管那条信息从发出到撤回不过短短五六秒时间,但我好歹是警官学院专业课排名年级第一的高材生,只要是我看过一眼的东西,绝大部分容易被常人忽略的细节都会印刻在脑海之中。
只是瞬间,那张照片便在我脑海中被还原出来。
照片的确是在餐厅拍的,而且从装修风格属于第一眼看非常低调,仔细看却是极为高档的类型。
而黎小蕊的父母只是普通职员,家境一般,真的会全家一起到这种地方消费吗?
我默默记下疑点,继续回忆。
照片中的黎小蕊临窗而坐,一抹残阳余晖映在她娇媚的脸蛋上……
对了,夕阳!
我猛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正在逐渐消失的晕黄。
前面提到过,女友的老家在北方的一座小城,此时已经入冬,这个时间点,小城的天早该黑透了,怎么可能会有夕阳?
女友根本没回老家,一直都在天海。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闪过,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
不会的,女友那么单纯,怎么可能骗我?
一定是照片的问题,对,这照片可能是一两个小时前拍的,她觉得好看所以专门发给我的。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干嘛又要撤回?
我迟疑着,颤抖着双手点开大众点评app ,进入美食区,排序选择高价优先,从上到下翻看着天海市有名的餐厅。
果不其然,我没费多少力气便在一家名为‘海云山庄’的餐厅条目里,找到了和黎小蕊发来的照片中一模一样的布景。
破案了。
女友真的在天海。
她真的骗了我。
她可能真的……出轨了。
这个念头像是洪钟大吕一样在我脑中回荡,震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的直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两道声音在我脑中交替响起,像是两个不同的我在一问一答。
她为什么要骗我说回家了?
——为了离开你去陪别人。
她现在跟谁在一起?
——废话,当然是奸夫。
吃完饭,他们又会去做什么?
——哈哈,除了做爱还能做什么。
现在找到她,还来得及吗?
——她已经离开一周了,该做不该做的早都他妈做完了,你去干什么,看她被操吗?
是啊,女友已经消失了一周,没有被得手的概率几乎为零。
想到我的可爱女友对我撒下弥天大谎,只是为了将她自己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而她此刻可能正在被那男人压在身下,我的胸中不由燃起熊熊怒火,几乎将我所有理智烧穿。
那一夜,我提着酒瓶漫无目的地在冬夜中四处游荡,脑中闪现着一个又一个疯狂又残忍的报复念头,甚至把吴媚儿的死状带入到女友身上。
我毫不怀疑如果那时女友突然出现在我身旁,她的结局绝对会比吴媚儿凄惨百倍。
然而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坐在浦江边灌下最后一口白酒之后,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在我心中升起——
黎小蕊她……会和那个男人接吻吗?
我承认这个念头确实非常奇怪,操都操了,还他妈在乎接不接吻?
但我真的就是这么奇怪,在我经过短暂思考得出肯定答案的瞬间,所有怒火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剧烈地心痛瞬间将我无情击倒,憋了一整晚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溢出眼眶,我瘫在江岸边,像条渴水的鱼般无意识地张着嘴,用尽全力大口呼吸,好让那无比强烈的窒息感得以稍稍缓解。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对我来说,女友的出轨只是意味着肉体的背叛,和其他男人激情的拥吻却代表着精神上的失去。
而我,不想失去黎小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