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守亮几乎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他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却没想牵扯到腰腹酸痛的肌肉。
要不是平时训练有素,非得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床边。
陶守亮赶紧抓住床铺,发现还在自己的卧室。
床铺已经被他折腾得乱七八糟,但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目光疯狂扫视四周。
窗帘在微风中起起伏伏,他昨晚一定忘了关窗户。
牛仔裤和短袖衫躺在卧室一角,他在淋浴前随手脱掉扔在那里。
洗完澡后也没有费心穿衣服,甚至连浴巾都没有裹,稍微擦了擦头发就倒到床上。
不……这不可能是梦,他不会接受这一点。
陶守亮当武警多年,遇到过太多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事儿,同行被有心人做局下套更是没少见。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谨慎快速地自测生命体征。
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陶守亮仍然没有大意,又心平气和做了一套大脑状态的检查。
注意力、记忆力、反应速度、语言、视觉、听觉等等等,他将所学的自测方法全部实施一遍,一切都显示正常。
然而,回想刚才的梦,那个女人的梦,不仅疯狂,而且过程里的细节历历在目,他竟然都记得。
陶守亮低头摸了摸身下,肉棒和大腿上沾满黏腻温热的液体,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理性告诉陶守亮这只是一场梦,然而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又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一场梦。
首先,他的感觉非常糟糕。
光凭这一点就很不寻常,陶守亮不是第一次做梦,可不妨碍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高。
无论是正常睡眠,还是打盹休息,他都能做到醒来时神清气爽。
而且,噩梦也好,美梦也罢,他会立刻忘个干干净净。
以前有过很多次还没睡够就被叫醒,他也会喊累但不会如此疲惫。
而且不光是累,脑子里全是梦里那个女人,每一个细节都能清清楚楚铭记在心。
这绝对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儿。
陶守亮站起身,左右踱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种解释是他在疲乏和酒精的状态下,某个陌生女人闯入陶守亮的屋子。
这个解释连自己都不信,陶守亮早已习惯高强度、高压力的任务,昨天晚上那点儿啤酒也远谈不上贪杯,更不用说有人能够闯入他的家门而没有警觉。
还有一种可能,他被下了某种特定迷药,产生一系列幻觉。
这不是闻所未闻,也亲眼见过被下药的人如何疯狂和歇斯底里。
即使如此,陶守亮也没听说睡一觉起来能忽然清醒,还能记得所有细节。
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陶守亮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醉酒也好,下药也罢,干他这行,如果犯如此致命的错误,他早死千百回了。
所以,单纯做了一个梦是最合理的解释,即使这个梦如此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理性告诉陶守亮,虽然从未经历过,并不表示不存在。
可即使如此,陶守亮还是需要做点儿什么,排除心中挥之不去的阴谋论。
他看看手机里的时间,凌晨一点零七分。
时间还早,上班之前还可以花一些功夫调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从哪里开始?
陶守亮站起来在房间仔细观察,再走出卧室,敏锐地观察房子角角落落,寻找可能被侵入的迹象。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没发现丝毫异常。
接下来呢?
画像找人?
化验食物?
查看小区监控录像?
去医院测试中毒?
找法医提取胯下基因?
或者查查梦境入侵是否存在?
“陶守亮,你失心疯了么!”他含糊不清念叨了一句.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应该躺回到床上让自己放松下来,夜还深,应该再睡一会儿。
然而陶守亮无法说服自己,越来越烦躁不说,职业本能也不允许自己忽视刚才发生的事。
那个女人也许不是真的,但她的记忆还在陶守亮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一点不会弄错。
陶守亮穿上大衣,决定再到屋外探寻一番。
从公寓楼出来,外面漆黑一片,小区里静悄悄的,和平常这个点儿一模一样。
陶守亮还是不甘心,又出了小区来到大街上,走走停停,到处观望。
他不确定在看什么,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偏执妄想,只希望吹吹凉风冷静下来。
陶守亮纳闷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邻居?
路人?
老同学?
旧情人?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陶守亮从没见过这个梦中女人,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最近分手的女友,或任何前女友,就算是他曾经操过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像这个梦中的女人。
陶守亮怎么能找到她?
陶守亮想找到她吗?
如果找到她能怎样?
找不到又能怎样?
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个跳出陶守亮的脑海,没有一个能起到安心的效果。
陶守亮禁不住骂自己犯蠢,不过一个春梦而已,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么?
也许他确实单身太久,只是需要约会……约炮也行。
就在他准备折返回家时,远处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声。
陶守亮一个激灵,回神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百米开外的马路上,发生两车相撞的交通事故。
这事儿和他八杆子打不着关系,可陶守亮还是快速挪动脚步靠近。
他没有立刻暴露自己上前询问,而是在马路对面的阴影中观察,并且很快明白形势。
果然是车祸,前后两辆车发生碰撞,而且是后面一辆车没有保持安全距离,导致追尾。
前面车辆跳出两个人,气冲冲朝后面的车走去。
追尾车辆的驾驶座里已经走出一个女人,焦急地询问对方是否受伤有事。
车祸不仅吸引他来围观,很快就有三四行人走到跟前看热闹。
陶守亮确定这场事故没有人员伤亡,不再放在心上。
正准备离开时,忽然那个女人稍稍侧脸,正好被旁边的路灯照了个清清楚楚。
是她!
陶守亮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心脏差点儿从嗓子里吐出来,不敢相信真的能够遇到这个梦中女人。
她的黑裙和黑围巾恰如其分融入黑夜的阴影中,只能从路灯和车灯的照射下,看见早已印刻在脑海中的音容笑貌,若隐若现,虚无得飘在黑暗中。
他折腾了大半夜,虽说是职业本能,多疑作祟,但神志还是清醒地告诉自己保持冷静。
这是一个梦,无论多稀奇古怪,终究只是个梦。
现在,他不再那么确信。
陶守亮根本不相信巧合,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她是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真的吗?
所有问题在陶守亮的脑袋里不停盘旋,幸亏他的工作不是在处理突发状况,就是在处理突发状况的路上。
陶守亮立刻着手计划,为下一步行动做安排。
他一边给交警支队打电话报案,一边快速查看现场,确认梦里的那个女人没有大碍,两辆车的损害程度也不是非常严重。
陶守亮要和这个女人谈谈,确保他是对的,并且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了解这个女人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过早暴露自己。
很快,夜巡交警赶到现场。
据陶守亮了解,这类没有人员伤亡的交通事故,通常都是车主之间私了,连保险公司都不会牵扯进来。
陶守亮的计划是通过交警拿到这个女人的基本资料,他再做进一步调查。
让他惊讶的是交警直接把前面车辆里的两个人塞进警车,连带着让那个女人也跟车开到交警支队。
陶守亮疑云大起,脑中犹如电光石火般,意识到这起交通事故不简单,而他的计划也要立刻进行调整。
和交警支队在工作中经常打交道,现场处理事故的三个警察他认出其中一个孙泰宏。
陶守亮不方便干预他们的工作,于是默默跟在车队后面,来到交警支队大楼。
等陶守亮到达交警队时,事故牵涉到的几个人已经被带到问案室分别问话,陶守亮走到孙泰宏跟前打招呼。
孙警官不意外陶守亮的出现,毕竟是他第一时间报的案子。
“你怎么有功夫帮我们扫街?”孙泰宏客气地递给陶守亮一根烟,问道:“大晚上的,又有任务么?”
孙泰宏料定某个重要人物来到自己的地盘,要么路过、要么见人谈事。
因为赶时间或者任何其他不能说的原因走夜路,陶守亮在负责这位重要人物的出行安全。
陶守亮不露声色挥挥手,又微微摇头,无论是否认还是表示不能说,总之这个问题必须搪塞。
陶守亮料定这起车祸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于是大而化之说道:“我刚好碰到,感觉有些蹊跷,所以给你们打了个电话,过来瞧瞧怎么回事儿。”
“没错,”孙泰宏对陶守亮露出钦佩的目光,说道:“团伙做局敲诈,一个月已经制造了五六十起交通事故,都是对方全责。我们调查了一个星期,正说要收网呢。”
陶守亮暗暗发愣,没想到这么巧,逮着个碰瓷的。
他报案的目的,不过是需要知道那女人的信息和今天晚上的行踪。
孙泰宏没有隐瞒,告诉他这个团伙大概有十来人,大部分都有抢劫、盗窃、吸毒的前科。
他们通常在夜间前往城市繁华地区的酒吧或饭店,以代驾身份寻找酒后车主,在行驶途中故意编造理由离开。
暗中尾随的同伙一旦发现车主自行驾驶,便寻找机会故意制造追尾碰撞并实施敲诈勒索。
陶守亮心中泛起疑虑,这个女人一直在泡吧喝酒么?
“有什么问题么?”孙泰宏看到陶守亮的模样,问道。
陶守亮有些不好意思,孙泰宏既然对他和盘托出,他也最好不要在孙泰宏面前隐瞒,于是说道:“给个方便,我想了解些那个女车主的情况。”
“她牵涉到你的案子了?”孙泰宏奇怪地问,他也不是相信巧合的人。
“没有,是些私事,所以说让你给个方便。”陶守亮没有撒谎,也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这个女人既然成为受害人,按照程序,记录笔供、口供哪一步都不能少。
孙泰宏想了想,估计是思量将来如何用着陶守亮。
他将负责问案的警员叫到跟前,拿到记录快速扫了一眼,然后递给陶守亮。
他感激地接过文件夹,集中精力将里面的信息阅读记住,再还给孙泰宏。
“我能和她聊聊么?”陶守亮心里的疑团只增不减,但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安静问道。
“成,给你二十分钟,”孙泰宏倒是毫不含糊答应下来,但坚定地说道:“我给你把摄像头关了,时间长了可不行,人也绝对不能在我这里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