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什么不可以?我还什么都没说就被拒绝了???
亚蒙懵了,丽娜说完自己也懵了,脱口而出的话语伴随而来的是令人血液和呼吸为之一窒的尴尬。
仿佛沙漏流光了沙子,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帐篷外救援人员发出不断走动的声音证明这只是二人的幻想。
丽娜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像是仍处于火场的高温中,那种炙热的感觉迅速蔓延至耳根,仿佛连头发丝都燃烧起来。
刚才简短的对话如同高强度播放的留影球一样,不断重复,每一个字眼都清晰得让人窒息。
亚蒙的手心也开始出汗,湿漉漉的,仿佛手里有个微型的法阵没有关闭,整个人麻木得像一座雕像,扶着桌子的双手好像也要支撑不住,失重感接踵而至,布满裂痕的石化雕像缓缓倾斜将要碎裂开来。
“妈妈!”
就在双方尬的比拼谁的脚指头能抠出来更完美的女神雕像的时候,一声惊喜又夹杂着几丝胆怯的呼喊声从帐篷门口传了过来,缓解了此时这尴尬的气氛。
赞美女神大人!
这是二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二人的救星———莉莉小跑着向丽娜冲了过来,身上的小裙子也因为刚才的事故弄脏了。
只见莉莉小小的身影带着哭音正朝着她跑来,丽娜的心猛地一颤,立即起身冲上前去,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莉莉也紧紧地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妈妈,呜呜呜~我好害怕~呜呜…”
莉莉一边哭,一边在妈妈的怀里寻求安全,丽娜只好放下刚才的心结转身安慰她。
但是小孩子的身体精力有限,刚经历了一场事故,现在身心一放松,精神很快就扛不住了,发泄完后哭晕在丽娜怀里。
丽娜抱着莉莉重新坐回了桌前,亚蒙刚才没有打扰母女的重逢,静静地坐在那里思考了一些事情,现在再次下定决心轻声开口道:
“利威尔哥哥……”
“叫我丽娜吧,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曾经认下的干哥哥。”
“好吧,丽娜哥,额,丽娜姐姐?”
亚蒙五味杂陈地改了口,继续往下问道:
“丽娜姐姐,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再怎么急切,再多的疑问,终究只化作一句温柔关心的问候,他本想当面质问她为什么消失这么久,可是他知道那是不对的,对待朋友对待亲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些年他花了无数办法去打听“他”的下落,逼问教会他们默不作答,请求那个冷漠的父亲却只当他胡闹,他最后脱离了王室,丢弃了地位,多年来的调查终究把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他曾视利威尔作为他人生道路上的灯塔,然而灯塔指引的光芒却消失不见,他看不清接下去的路。
利威尔是他人生的榜样,他欣赏利威尔面对贵族不卑不亢的尊严,他赞叹利威尔善恶分明的内心,他也向往利威尔那如同理想主义者一样为了理想不顾一切而奋斗的身影,他也想像利威尔那样做一名精神上的强者,同他人分享光与热。
虽没了皇室的身份,但好在他曾有利威尔和罗兰在学院里的悉心教导,辛苦学来的知识有了用处,旧国覆灭,联邦新建,学院重建时候需要大量的人才去教导复学的学子们。
亚蒙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以前利威尔二人给他额外补习的拓展想法,让他迅速脱颖而出,如今他已经是学院里最为风靡的新秀教授。
在这片领域中教书育人,为学子们指引方向,他最终成为了他人的灯塔。
亚蒙看着眼前柔美的金发少妇在温柔地照顾着怀中的小女孩,轻轻地整理因为泪水哭花了的小脸,心里不自主地想到,利威尔大哥他也会展露出这么女性的一面吗?
“挺好的,起码现在吃穿不愁,我看联邦内的平民百姓也安居乐业,贵族也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厌了。”
“那你现在这个模样?”
“勇者赐福时候出现的小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丽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讨论,也不打算告诉他有关催眠的事情,怕他担心,只是说当年去接受赐福后执行了某个任务,不得不隐姓埋名,现在任务终于结束了才回来看看,话里半真半假,没什么破绽。
之后两人不断地聊着日常,偶尔伴杂着几句丽娜吐槽他以前的黑历史让亚蒙洋相百出,窘迫得不知如何回答。
当亚蒙看着丽娜怀中的金发小女孩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坐直了身子问:
“丽娜姐姐,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啊?”
“哈哈,没想到吧,我现在是一位沿海小城的伯爵夫人了~”
“那这个小女孩……”亚蒙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指向莉莉,眼里似乎有什么破灭了,机械地问道。
“我女儿,亲生的,叫莉莉”
亲!!!亲生的!亲?生?的?
还有夫人!
伯爵夫人!
联想到刚才那个小女孩管他的大哥叫妈妈,他当初还以为是领养的,结果丽娜亲口告诉他这个炸裂的事实,心脏仿佛慢了几拍,空气中的氧气不足以支撑到下一口气,他现在只觉得两眼发黑,嘴里发干,大脑在颤抖!
亚蒙整个人的魂都被抽干了,尽全力咽下一口吐沫,继续问:“哦对,那个伯爵…对,那个伯爵是谁啊?”
“罗兰,罗兰·凯诺宾塞,咱们学院三结义的那位。”
卧槽!二哥罗兰!什么狗血剧情?
我那阳光开朗的大哥被我纯情无辜的二哥撅了,还特么生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狗血至极!
我说那小女孩看着咋也那么眼熟,有二哥的血脉传承,那能不像吗!
“那我二哥呢?他现在干什么呢?”
“似了呗,那狗东西月初刚下葬。”
“啊?”
神马?!二哥似了?那个在他眼里几乎无所不能的二哥似了?
女神大人在上!这还能更狗血一点吗?
罗兰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言情剧里的世界中,太特么狗血了,那他是什么角色?趁机上位的男二号?
“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有关灵魂魔法的实验操作失误了,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副腐烂了两天的空壳,灵魂却消失不见了。”
丽娜不开心地回道,“似了拉倒,那个狗东西,他……”,说到此处,属于丽娜的记忆又开始作祟,四口之家的一幕幕回荡在眼前,幸福又温馨的画面让她没法再说下去,心底涌出不知名的委屈和悲伤。
似了才好呢!可在心里骂着骂着,眼角的泪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感受到脸上的湿润,丽娜呆住了,诶?我这是在哭吗?因为他在哭吗?
丽娜伸手抹着眼泪,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亚蒙也呆住了,看着对面哭哭啼啼的“大哥”,他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这该死的嘴,你问个锤子问问问!现在好了,大哥都被自己问哭了!
他现在只希望大哥不会注意到自己,大哥现在每掉一滴眼泪,愧疚与尴尬就像在他身上砍了一刀。
亚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低头呆坐在一旁继续用脚指头扣刚才没完成的艺术品。
丽娜越哭越忍不住,这具女性的躯体让她讨厌死了,还有那个罗兰,她把他当成一辈子的好兄弟,一生的挚友,酸甜苦辣都与他分享,战场上互相托付生死,她甚至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对待,可他呢?
催眠,调教,十年!
整整十年!
他把她扭曲成这个样子,给了她一个真实又虚幻的梦,梦里是那么美好,为什么要叫醒她呢?
永远沉浸在那个幸福的梦里不好吗?
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她一直都绷紧了神经,不断地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可以放下了,反正他都似了,没关系的。
可是…可是,她哪里真的放得下的啊?
丽娜的记忆她无法拒绝,那里有着两人十年的美好,利威尔的记忆也无法抛弃,那是她作为一个人出生于这个世间的根本。
恨吗?她恨!恨他因扭曲的爱意强行占有自己,也恨他为什么不能一直爱下去,永远地为她编织这充满谎言的梦。
那爱吗?大概也是爱的,丽娜的情感做不得假,爱他娇宠自己,爱他眼里只有自己,爱他月月年年如一日地爱着自己。
记忆是灵魂的根本,她却有着两个身份的记忆,对自身的认知在两者之间变换不断,爱与恨纠缠不休,让她深处旋涡无法自救,她早已不是那个他了,可是,她心里为什么这么痛啊?
为什么啊?
眼泪决堤一样控制不住,情绪也无法调和。
压抑不住的情感一股脑地全涌出来,委屈巴巴却又没法倾诉,只能抱紧怀中的莉莉默默地流泪,自怨自艾。
“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
莉莉已经醒过来了,看见妈妈一直在哭,只好一边伸着小手替妈妈抹着眼泪,一边睁着刚才哭红的眼睛询问。
“妈妈没事,妈妈没事的。”
丽娜见状只好捂着莉莉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颈间,不想让女儿看见这副模样,努力平稳下情绪开口,嗓音却十分沙哑,“妈妈没事,妈妈只不过是被烟熏到了,没事的。”
少妇不断地摩挲小女孩的头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回过了神,双臂微微用力,好像怕小女孩凭空消失一样,将她紧紧抱住。
“妈妈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