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炸了呢。哎呀,最后还是冷静下来把话听完了,应该也接受了吧?”
“而且也原谅我了,可喜可贺。”
我卸下了长长的假指甲,将双手交叉,使劲伸展双臂。
现在法斯特和他的骑士学徒玛蒂娜,以及我妹妹瓦莉耶尔已经离席,为了前往维廉多夫而开始准备。
原本坐在我旁边的亚斯提站起身,把屁股摆到法斯特刚才坐的位子上,深深叹息。
这家伙,该不会想用自己的屁股感受法斯特屁股的温度吧?
应该不至于吧?一旦做出这种事,就逾越了身为一个人的分寸喔?
不管怎么说都太恶心了吧?
虽然我这么想,但终究无法停止怀疑。
因为亚斯提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不过,这也不是本次对话的正题,我先挑起必要的话题。
“果然隔一个月就叫他从自家领地赶来王都,他会生气啊。正常人都会生气吧。话虽如此,维廉多夫的问题也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虽然现在问太迟了,难道真的别无他法?那些法袍贵族有没有好好做事啊?”
“当然有。人选也是我挑的。”
母亲大人莉泽洛特女王将维廉多夫的相关事务全交由我一手处理。
为了尽可能避免被维廉多夫看轻,选择了文武双全的上流法袍贵族。
虽然派遣了这位武官,但对方的对待仍是“弱者的话语不值得倾听”。
这下子只能派遣对方也无从反驳的“强者”。
法斯特在维廉多夫想必称得上是强者。
令人忧心的是……亚斯提看穿我的心声般嘀咕:
“法斯特一定会遇袭喔。我想维廉多夫也不至于夜袭法斯特,但想必会遭遇无数的决斗吧。”
“一定躲不掉吧。而且还得麻烦他过关斩将。哎,这部分不用担心就是了。”
只要是一对一的决斗,法斯特•冯•波利多罗想必能百战百胜。
根本无法想像那家伙落败的样子。
根据本人所言,唯独维廉多夫的英杰雷肯贝儿卿曾让他感受到性命危机。
然而如今那位英杰也已经倒在法斯特剑下。
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啊,法斯特不只是武功高强吧?身材娇小而且肌肤光滑如陶瓷又没肌肉的男人,才是安哈特王国认为的男性魅力。壮硕的钢铁肌肉和身高突破两公尺的高大身躯,以及身为英杰的武艺。无论哪一点在维廉多夫都是美德,法斯特可说是具万千魅力于一身。绝对会遭到无数引诱。”
“在维廉多夫一定会被当成完美无缺的性感男神吧。该怎么说,举手投足散发性感?正因如此,我们才期待对方会百般礼遇而送他上路,不过……”
坦白说,法斯特的贞操令人忧心。
不过,法斯特是个坚守贞洁的男子。
他应该不会轻易对人张开大腿。
话虽如此,还是忧心。
一想到法斯特可能被人玷污,就几乎教人发狂。
但现在已经别无他法。
任命法斯特为使者送往维廉多夫一事已成定局。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谁?”
“是我。我端茶来了。”
“喔喔……正好也口渴了。进来吧。”
第一王女亲卫队的亲卫队长进入房内。
她手上的托盘准备了两人份的茶水。
茶杯摆到桌上后,两人举起茶杯。
亚斯提细细品味茶香,再度开口:
“到头来,你怎么看?你认为维廉多夫会在停战期间结束的同时出兵吗?”
“很难说。失去雷肯贝儿卿的影响难以评估。搞不清楚维廉多夫女王的想法,也没掌握到情报……虽然看起来没有在备战。不过那国家一旦决定发起战事,国民会一呼百应,立刻就能进入战争体制。完全不能松懈。”
法斯特的功劳实在至关重大。
雷肯贝儿卿。
没想到居然打倒了恶名昭彰的维廉多夫的怪物。
当代的维廉多夫女王,在她还是第三王女的时代,雷肯贝儿就担任她的顾问,为对抗游牧民族而奋战。
不,岂止是奋战,可说是彻头彻尾单方面予以击溃。
听说最后甚至让其中数个部族灭族。
其手段是以魔法的长弓……射程甚至更胜游牧民族的复合弓……射杀族长与弓兵。
之后便亲自打头阵,率领骑兵突击,单方面屠杀游牧民族。
光是从传闻来判断,手法本身并非不可能。
毕竟维廉多夫的骑兵,坦白说比安哈特王国的更加强力。
不过,知易行难。
我国无法模仿。
雷肯贝儿骑士团长的弓矢一箭一杀,在战场上箭无虚发。自维廉多夫流浪至我国的吟游诗人如此歌颂。
这世上偶尔会出现有如法斯特这类莫名其妙的超人。
法斯特当时杀了她,真是万幸。
“雷肯贝儿卿的确武艺过人,但是在战略与政治上也十分优异。我记得她和母亲大人同一辈。母亲大人曾经对我抱怨,过去时常被当作比较对象。”
“是啊,她教育了当时还只是第三王女的女人,并予以强力的辅佐,最后使之登上女王宝座。”
蛮族维廉多夫的女王,不同于其他贵族阶级社会。
更正确地说,维廉多夫这个国家之中,蓝血的继承制度并非由嫡女继承。
其继承权由决斗来定夺。
姊妹之间彼此决斗,赢家全拿。
败北的姊妹就要顺从并辅佐成为家长者,或者是离开家门。
如此一来彼此毫无遗恨,甚至让人感觉很干脆……或者该说,让人不禁疑惑这种制度能否维持国家运作。
文化和安哈特王国实在差异甚大。
哎,辅佐者能够维持生计,至于选择离开家门者,虽然无法再自称蓝血,至少也会保障这些人日后能糊口。
继承人有这样的义务,又或者说那已经成为天经地义的常识,不遵守就不被视作蓝血。
维廉多夫凭着这种在我们国家看来莫名其妙的价值观,构筑起国家。
哎,和我国一样,维廉多夫的世代更迭也很快。
大概在家中长姊大概二十岁左右,就会进行贵族家主的继承。
也因此长姊容易获胜,愈年轻的妹妹自然也愈容易落败。
因为年纪还小。
但是,维廉多夫的女王是老么,明明是第三王女却赢得胜利。
据说当时才十四岁。
可以想见,这也是仰仗雷肯贝儿卿的薰陶吧。
无论如何,只要回想起维廉多夫战役,心情就不禁陷入低潮。
明明胜利了,却不时做恶梦。
“欸,亚斯提。维廉多夫战役时,你有几次觉得『我死定了』?”
“次数难以想像。安娜塔西亚的大本营被突袭是第一次,我因此心慌而使常备军的统率陷入混乱是第二次。在那之后,法斯特决斗胜利后,虽然自始至终战况都有利,或者该说若非如此根本打不赢……”
亚斯提轻啜一口茶水,短暂停顿后回答:
“哎,不下三十次。让我觉得『啊,今天我大概真的会死吧』。毕竟我和法斯特一起待在最前线。”
“这样啊。”
我意识到自己会死,是在大本营遭到进攻之时。
除了那次之外,还有屡次与最前线的亚斯提失去联络时。
我发自内心有所觉悟,这回初次上阵恐怕就是自己的死期。
还不只这两次,若要细数根本数不清。
真亏我们能打赢那场仗。
正因如此,下次一定赢不了。
我和亚斯提与法斯特三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战胜的光景。
然而。
“真搞不清楚维廉多夫的女王有何盘算。失去了顾问雷肯贝儿,现在她已经根本不打算与我国战争,又或者是复仇心正熊熊燃烧呢?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虽然成功将数个部族灭族,但也并非完全结束。今后她打算如何应对?”
一切成谜。
虽然派人探听,但维廉多夫的防谍似乎相当优秀。
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我国的法袍贵族也不得其门而入,无法晋见女王,因此情资全无收获。
“说不定其实是在等我们的反应。”
“什么意思?”
我询问亚斯提的意见。
“她也许在等法斯特•冯•波利多罗。”
“怎么可能。”
难道我们派遣法斯特,其实正合对方之意?
虽然能理解这种可能性。
但对方真的会如此执著于法斯特吗?
“这很难说。法斯特这号人物,在维廉多夫的价值观真的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容貌体态之完美,战斗身姿之美丽,堪称无暇宝玉。”
“她们想透过这块玉,捉摸我们的反应?”
“如果她们认为安哈特王国不可轻侮,便打算和平相处。如果被视作名不符实,就重启战端。”
听起来愚蠢至极。
亚斯提吹起笨拙的口哨,以弄臣般的态度说道:
“不过我觉得说不定八九不离十喔?一切都在等安哈特的反应。之后再决定一切!”
“意思是维廉多夫那边也无法预测我方的下一步吗?”
“就是这样。毕竟我们当时终究还是战胜了。我国的复仇也让我被维廉多夫称为『赶尽杀绝的亚斯提』。”
并非夺走土地。
亚斯提袭击了维廉多夫的许多村庄,烧杀掳掠,夷为平地。
她在维廉多夫留下的恶名非同小可。
哎,维廉多夫也对安哈特干过差不多的事情,只是正当的报复罢了。
“现在安哈特为了防范北方的游牧民族,让大多数王军镇守该处。各地方领主的军务也是。所以无法派遣大量军力提防维廉多夫。”
“维廉多夫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担心会重启战端。”
“但是,维廉多夫的雷肯贝儿卿曾经将游牧民族杀得片甲不留,她们不至于认为安哈特绝不可能办到同样的事。”
“唔嗯。”
就像我们无法澈底理解维廉多夫的一切,对方也无法理解安哈特的一切。
这我能理解。
“所以呢?”
我追问亚斯提。
“所以啦,静观其变。一切端看法斯特•冯•波利多罗。维廉多夫女王正等着亲眼见到他,以决定今后的一切。我觉得这预料大概八九不离十。”
“唔嗯~”
也许真是如此。
即便是世上罕见的魔法师,也无法看穿对方的想法。
唯一的判断根据……就是维廉多夫女王当初置身英杰雷肯贝儿的庇护下,从年幼时期构筑起的价值观。
“见过我们安哈特王国的英杰法斯特•冯•波利多罗,然后再决定一切?”
“是啊。换作是我,就会这么做。”
亚斯提说,假使自己是维廉多夫女王就会这么做。
模拟她的思考,最后抵达这个结论吗?
我的顾问,我的左右手亚斯提啊。
这次就承认你的足智多谋吧。
“既然如此,更不能让法斯特穿得一副寒酸的模样。”
“你说那身锁子甲?”
过度注重排场而缺钱的贵族一点都不稀奇。
而弱小的领主骑士法斯特是真的称不上富裕。
所以他才会只穿着锁子甲。
“用我的岁费打造那家伙的沟槽铠甲吧。还要让宫廷魔法师附加轻量化与强度提升。”
“赶得上吗?距离派出使者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要动员几名锻造师都可以。一个月内要赶上。”
根本是胡来。
亚斯提露出这种表情。
但有其必要。
让我国的英杰法斯特穿着锁子甲与维廉多夫女王会面,从亚斯提的见解来看绝非上策。
就用我充裕的岁费为他打造一套铠甲吧。
这样正好。
因为事关重大,财政官僚无从置喙,还能买到法斯特的好感度。
“我说安娜塔西亚,你是不是觉得能用这招买到法斯特的好感度?哎,法斯特的好感度是能用钱买没错啦。但他可不会连心底深处都卖给你喔。”
对于第二王女顾问法斯特,王室给了他一栋别墅。
亚斯提时时监视着那座别墅,澈底理解法斯特的嗜好与倾向……尽管在挽救玛蒂娜性命一事上,她还是错估了法斯特的个性……这样的她如此忠告。
不过,就算她这么说。
“我觉得有这个必要。而且我是不是被法斯特讨厌了啊?”
“不,我认为他确实把你当作战友喔。虽然是你把他派到最前线。但法斯特并非不明白安娜塔西亚也有难为之处。但是你这个人就是可怕啊。”
“可怕?哪里可怕?”
我不懂亚斯提的意思。
“眼睛可怕。”
“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被他讨厌吧!”
“事实上你妹瓦莉耶尔直到最近都一直很怕你啊!”
你很会说嘛。
“那是瓦莉耶尔的问题!她还真的从小时候就怕我!虽然最近反过来喊我姊姊大人又莫名跟我亲近,很可爱就是了。”
“喔喔,原来你也会觉得妹妹很可爱。姊妹关系有所改善真是万幸。”
亚斯提一副傻眼的表情,如此评论我和瓦莉耶尔的姊妹关系。
少管闲事。
毕竟是出自同一个父亲,血脉相连的妹妹。
一旦承认了这一点,当然令人疼爱。
毕竟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瓦莉耶尔根本不打算与我争夺王位。
将来也用不着把她赶到修道院,为了让她继承某个世袭贵族家,我也打算好好送她离开王宫。
这是我最起码的爱情。
“哎,无所谓,懒得争了。总之你要是送法斯特一套带有魔法的沟槽铠甲,法斯特当然会欢天喜地。但你最好不要以为他就会因此献身喔?”
“谁会这样想!”
谁会有这种下流无耻的念头。
我只是想趁这个好机会,争取法斯特的好感罢了。
同时顺利推展与维廉多夫的和平谈判。
只是这样罢了。
安娜塔西亚第一王女长叹一口气,将杯中已经完全转凉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