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罗山云雨,再言钟山江湖。
那赵星眠,自离了胡记食肆后,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帮中行动也不再参与,安排的任务也都推掉,回到家中,独自一个坐在房内。
满脑子里都是沈飞霜的飒爽身姿,感叹世间竟有这样的奇女子。
有路经他家的帮众敲门也不应声,就好像自言自语的一般,不知鬼嚼些什么。
一日,他突发奇想,打开床头书柜,翻出一本乐府诗集来,专挑其中艳情短歌看,看了半晌,反复的品《碧玉歌》,“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又品《子夜歌》,“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再品《四时歌》,“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心中幻想,神情飘荡。
再将鼻尖埋进书中,轻轻一嗅,恍惚间还能闻到那股诱人的冰桂之香。
一面想道:“要是天天得沈姑娘按摩便好了。”
一面想道:“虽是答应下给她送米,但天天去怕是得寸进尺,惹人生厌。”
后者占了上风。
他缓过神来,用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自语道:“我这是在瞎想些什么?沈姑娘冰清玉洁、兰质慧心,怎么会跟歌里的淫妇相同?我真是色欲鬼上身。”
又转而道:“但她说以按摩为业,流浪半生。必然是深谙男子心事,就算不卖身的,问一问也无妨?”
猛的抽自己一耳光道:“够了,住嘴。”
如此四五次,疲累了就回到床上。
翻来覆去,要睡也不得。
复跳下床,走到房角,在一落满灰尘的书箱里,寻出几本文章来看。
都是四书五经中,科考进举道。
看了多时,心绪稍宁,外头也已正午。
突听得前院有一串杂乱脚步入来,还未及起身,一个胖硕人影闪进房里,原是姜大力。
姜大力看了看,见桌上放着《春秋解释》《易经体注》,还有几本文章,诧异道:“好端端的把这些刑具摆出来做什么?”
星眠白了他一眼:“闭户读书。”
大力道:“读书固是好事,闭户大可不必。你这几日都不曾上街,帮中有人说你得了臆症,我特来看看。”
星眠道:“心思杂乱,不堪其扰。”
大力将眼一睁,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赵老弟,我须将他大卸八块!是谁?”
星眠心道:“真说了莫不是去送命。”
笑道:“一些琐事罢了,姜兄不要来火。”
大力鼻子里呼了一声:“我们兄弟多年,端的是情同手足,你若被欺负,那便是我被欺负。同理,我若有好处,那也少不了你。”
星眠道:“你这后半句,算是点题了。说吧,来找我又有何事差遣?”
大力听罢,神色一怔,上下复打量了星眠一番,一个劲眨眼。
星眠笑道:“你也得了臆症?”
大力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智力直线上升。”
接着道:“这一次,还真有一个大大的好处,展示你实力的最佳机会。是我让给你的。”
星眠挑挑眉,“哦”了一声。
大力道:“你也知道我们最近焦头烂额,所为何事,窝囊半月,如今终迎转机。帮里‘小诸葛’姚实献了一计,集合优势兵力,在那镇北河柳场设下天罗地网,就等谁做诱饵去引逍遥双剑……”
他这里言犹未了,星眠突然捂住脑袋,嘴里道:“哎呀,疼,头怎么疼的厉害!”
大力道:“你又发病了?”
星眠道:“不知为何,耳边像黑白无常在鬼嚼,说什么嫌我命长,这便带我走哩。”
大力咂嘴道:“赵老弟,莫耍我了,这真是大大的好差事。你只要往一颗柳树底下一站。”
然而星眠瘫在床上,并不肯听。
大力扑上床,掰开他两手就要继续讲,星眠叫道:“光天化日,你要同我行房怎的?”
大力笑道:“你若肯去了,行房也不在话下。”
星眠用力一推,冷冷道:“我就不信,此事真有那么好。”
大力道:“你且听我说来。那柳树上已被我们设好机关圈套,有诺大一面网,地下也挖了一个一丈深坑,都是削竹碎石。你到时扮作落魄书生,就佯装要自绝性命。逍遥双剑见了,动起恻隐之心,便会过来救。你大呼小叫吸引他们注意力,让他们落入陷阱,埋藏在河边草丛里的兄弟们便一齐涌上,乱刀砍死。此计如何?”
星眠思忖片刻,道:“那要让他们提前发现了,我命休矣。”
大力道:“放心,机关是请‘赛鲁班’陈垌设的,天衣无缝。你呢又是面黄肌瘦、弱不禁风,一脸的衰相,不扮都是落魄书生啦。”
星眠将手一摇,高声道:“不去,不去!衰相还能喘几年,逞英雄只怕立死!”
大力劝道:“不看看你在帮里都混成什么地步了。上次陈府你丢尽了脸面,帮主说要派你去看妓档哩!此番又不要你出力,只是做一诱饵,站着就行。若是成了,大功一件,不说调去罗山总部,至少也做个内院护卫,比苗安还高级!”
紧接着又好言劝了几句。
星眠左思右想,态度稍软,道:“你不能骗我,此事人命关天。”
大力并拢三指,朝天一举:“我在此赌誓,若有半句话欺骗赵老弟,全家男盗女娼,永无出头之日。”
星眠道:“你若真想骗我,赌誓也是空话。不过罢了……我这样混下去的确不成样子,且按你说的,镇北河柳场试一试做诱饵吧。”
大力将手掌一拍,喜道:“好老弟,这就对咯,我便与姚实他们说明。”
星眠叹口气道:“你们只当我是那没志气的小厮,任意听话提调哩。”
大力心道:“那不然?”
表面仍笑:“怎么会,怎么会,老弟敢于直面挑战,已是帮里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下午时分,镇北河柳场寂静无声。
河水已然冰封,许多断枝残柳,做一排立于岸边滩涂。
赵星眠换好了衣服,跟姜大力到其中一株下站定,四处打眼一看,果见芜草里几个埋藏极深的机关暗器。
星眠道:“其他人呢?来了没?”
大力道:“早就来了,姚实带着躲在河边呢。”
他以手拍了拍树身,嘴里道“不错,不错,撑得起两人。”
星眠咽了咽唾沫:“万无一失,对吧?”
大力笑道:“我的赵老弟,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看这些坎面机巧,就算神仙来了也叫他走不脱。”
星眠小声道:“万一他们不上当,该如何?”
大力眨眨眼:“怎么可能!他们那些侠客,不就是一群同情心泛滥,精力旺盛,整日闲着没事找事的吗?”
星眠道:“若是不成,我就自踩陷坑,真自尽算了。”
大力又笑:“不意你如此贞烈,宁死也不愿受辱,我须禀明冯县丞,给你在镇口立个牌坊。”
星眠骂了一声,以手去推大力。两人来回推搡,直到远远的见两个身影来了,大力道:“不跟你再絮䏦,他们来了,演的像点。我先走。”
也忙忙往河边草丛里去了。
星眠抱住柳树,做欲哭无泪状,将头发弄散,把背篓里文章毛笔扔在地下。
两人脚步愈发接近,星眠偷一眼看去,只见一男一女衣着潇洒,气度端详,是个侠客模样,心想这便是了。
放出低低的哭声,念叨着家里老母,就不住的往柳树上砸头。
那男的“咦”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就欲过来劝,这时机关启动,“嗖嗖”几根绳索拉起,织起一张大网,当即将他兜在半空。
那女的则尖叫一声,坐于地下。
星眠暗喜“这便成了?”
扭头看去,却见网里翻滚挣扎的是当铺伙计马三。
星眠大惊,忙问:“马三,你怎会在此?还穿着这种衣服!”
马三叫道:“一对男女给了我钱,叫我扮他们哩!端的何事?快放我下来!”
星眠道:“坏了!”
话音未落,冰河表面陡起一串脚步,一个高大身影自河那头直奔过来。
草丛里众人皆惊,跳出来迎敌。
只见那人猛一扬手,袖中竟现一柄宝剑,发着青光。
继而狂风大作,冰面裂出三道巨口,无数破碎冰凌激射而至。
众人反应不及,当时便有几人被洞穿身躯,宛若筛子,血流如注。
剩下的急急用兵器去挡,“锵锵锵!”,顿时火星迸溅,清脆鸣响,不绝于耳。
姚实叫道:“快散开!这妖人好生厉害,不要中他的妖法!”
只缘真气灌输,冰凌也坚如铁箭。
众人纷纷跑向两侧,挥舞着兵器阻拦冰凌,不时有挨着的,当场被刺翻。
一道道飞溅鲜血,一串串绚烂火花,在河柳场上织成巨网。
事已至此,姚实让陈垌启动机关,陈垌脚踩暗括,一条连贯弩机从荒草中升起,“扑嗖嗖”射出漫天箭雨。
不意那人不闪不躲,轻轻一跃,足有三丈,周身风动,箭雨旋即偏错。
锋利剑尖,已到陈垌眉心。
陈垌面如土灰,骇然失声。
只见那人一身墨绿宽袖长袍,中束淡蓝镶边腰带,下穿鹰爪四缝长靴。
生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
魁梧的身材,连影子都能将人盖住。
他嘴角一掀,语气幽幽道:“听说你们在找我?我便是‘醉日剑’杨泽。何事见教?”
陈垌不能语。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又看向旁边姚实。
姚实哆嗦道:“大、大侠……我家主人邀你一聚……”
手偷的往背后摸去。
却是逃不出杨泽觉察。
杨泽剑尖一抖,调转而来。
那陈垌张了张口,眉心一缕嫣红鲜血涌出,直挺挺朝后倒去。
姚实手握梨花暗器,花瓣绽开,飞针即出,他大叫:“妖人立死矣!”
举起双臂就欲击发。
但杨泽快似闪电,转瞬已到近前,剑光画出一线波浪,把双臂连根斩断,姚实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滚。
花蛇帮余众围来,杨泽环视一圈,眼底杀意尽现,又放出十数道激射白光,纵横交错,将他们统统绞杀。
残肢断臂,纷纷扬扬,坠落于地,黄土血染。
星眠躲在树下看罢,毛骨悚然,作声不得,心里骂了一万遍姜大力祖宗,挣起就往镇里飞奔。
左右也有几个一同逃的帮众。
惶惶似败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
眼看就要到镇里,远方屋舍上竟飞过来一个女子,女子凭虚御风,于空中连踏几步,立在他们面前。
但见其红衣罩体,裙摆飘飘,玉颈修长,酥胸挺耸,瘦窄素腰盈盈一握,娇小秀足深藏花鞋。
整个人并不小气,而是显出自然的美感。
她的周身空气波动,宛若涟漪。
她轻启朱唇,冷冷道:“我是‘梅须剑’万茵,平素与我师兄行侠仗义。今来义阳,为的是清除你们顽固黑帮。你们不必做无用抵抗了,引颈就戮罢。”
几人见之,虽是惊惧,但逃无可逃,便鼓起平生勇气,合力齐攻而去。
万茵面无表情,眸中清辉涌动。
一股气流自地面旋升,众人还未及她近前,她猛一脚踏下,那脚背上筋络绷显,周围顿起几粒砂石,接着以剑挥之,便如流星逝电般纷沓射来。
众人“唔”了一声,作鸟兽散,大多当场被打倒,躺在那里哀嚎。
最后独剩赵星眠一个,呆立原地。
万茵将头一侧,问道:“你是何人,竟不跟他们同上?”
星眠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万茵又问:“莫非你真是书生,被他们胁迫而至?”
星眠怔了少时,将刀一丢:“女、女侠,我并非书生,确是花蛇帮一低级帮众,今日应朋友请求来做诱饵,引你们上钩……”
稍后神色略定,朝前一拱手道:“此撒诈捣虚、丧尽良心之事我本断断不该,奈何身处乱世,各为其主……女侠你们相帮虎风堂,想必也非出自本心,而是囿于生计,闭着眼仗剑行侠便罢了……”
万茵表情一变,说道:“闭着眼这三个字用得好,可见我们在你心里是欺世盗名、诳时惑众之辈。然我言你们花蛇帮是顽固黑帮,却没说错。”
星眠压住战战身体,回道:“此地人人皆知……义阳有两大帮派,虎风主管商贩,花蛇控制街档……但虎风近年来贩运私盐,钱财充实,所以帮众愈多,花蛇则因民生凋弊,生意衰败,帮众愈少。名为两大,早已不符,实是一大一小也。你们二人身为侠客,若真诚为义阳除害,要剿灭所有黑帮,我心服口服,在此引颈受戮……何以接受钱财,助大而灭小?岂不知虎风全胜,无人制衡,民众更陷水深火热。”
此时万茵轻笑道:“似你这般说,我们须助花蛇帮不成?”
星眠语气一转:“二虎竞食,要强过驱虎吞狼,依我所见,互相斗到一个不剩,方才安宁。女侠所言极是。便请照行大义。”
万茵听罢,不以为然,复看了星眠一眼:“黑帮中人,巧言令色,大抵如此。你是为苟活性命方有此言,孰不知自己也是被灭的一份子。”
星眠沉默片刻,酝酿好情绪,开口道:“近年帮中行事,屡屡突破底线。一个月前攻打陈港陈员外府,将人满门屠尽,独留一个陈小姐,绑在柴房里轮流奸污。我见之深为不忍,却因武艺拙劣无力阻止,只能在陈小姐自尽后将她安葬于好风水处,惟愿安息。这是我遇着的,其他没遇着的更不知有多少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实不相瞒,我早已心灰意冷,便是死也不多吐半句怨言了……只是天可怜见,而今让我得到一个忏悔补救的机会。沈姓盲女,与我偶遇在胡记食肆,穷困潦倒,饥肠辘辘。我已答应下用帮中令牌换取粮食来搭救她,今日本是要去送米的,奈何遭逢变故……女侠要动手便动手罢,我唯一的遗憾只有此事,希望女侠慈悲为怀,替我救她。到她面前记得言我罪恶半生,今已伏法,死时平静从容,有缘来世再会……”
说罢清泪涌出,掩袖揩面。
那副模样真像个落魄书生一般。
万茵蹙眉沉思,将剑收入鞘中,转过身道:“陈府之事有所耳闻,虽属帮派之争但也残酷非常,难得花蛇帮中还有你这样良心发现之人……我和师兄本是侠客,近来少有事迹,今日便饶你一个,你回去搭救那盲女罢。”
星眠心想:“此刻轻言饶我,倘若过后反悔,趁我背对她时使出飞石技,我命休矣,须再试一试。”
便摇了摇头:“奈何四肢百骸,皆动弹不得。”
万茵异道:“我未曾点你的穴。”
星眠回道:“只因先前大惊不已,还未恢复如常。”
万茵问道:“究竟有何惊讶之处?”
星眠再一拱手:“一是女侠武艺,超凡绝伦,可以御风而行,可以飞石打人。二是女侠美貌,倾国倾城,像我混迹半生,也未见如此玉颜……”
万茵将长发一捋:“倒不必奉承我。”
星眠忙道:“何来奉承,句句发自肺腑。乡下地方,道路闭塞,农妇多不施妆,生的五大三粗,整日在田中做活者,更是黝黑显老。难得有富家小姐,也是出嫁时方才一见,平素长久关在闺阁,不见天日,皮肤苍白单薄,也不像女侠这般健康红润。似此百拙千丑,女侠自是鹤立鸡群。但以我之见,女侠之貌绝不仅限于此,便是到往苏、扬等地烟花都会,也是奇花丛中独一个。时下庸腐女流安能梦及万一!”
一番话哄的万茵竟有些无措,万茵道:“你……叫什么名字?”
星眠道:“钟山赵氏后人,叫星眠。此前有眼无珠,暗算女侠,实是该死。”
万茵笑道:“这种雕虫小技,我还从未放在心上。不过你这人……倒是很有意思。谈吐间有超脱身份之思想。”
星眠回道:“家道中落,无以为生,迫不得已方入花蛇帮。”
二人正说着,杨泽从后面走来。
见星眠泰然站立,对万茵道:“师妹,这是何人?为何留他性命?”
星眠掉头一拱手:“杨大侠,小的花蛇帮低级帮众,赵星眠。”
杨泽并不答话,仍是看着万茵。
万茵嘴角一挑,道:“师兄,我刚才想了想。侠客行侠,都得留下目证,才好让人传扬,我们近来事迹颇少,有隐没江湖之意。不妨借由这次,传播开去,便即重振雄风。”
杨泽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就留下这么一个废物,替我们传播?还不知他敢不敢去说。”
星眠忙道:“我这就从钟山镇东驿口,一路高声呼叫,直到罗山,让所有人都听着。有人问时,就说去禀告帮主,无敌豪侠逍遥双剑在河柳场大杀四方了。”
万茵点点头:“倒是毫无吹捧痕迹。”
杨泽白了一眼,嗔怪道:“我说师妹,你总有这些奇怪想法。他们黑帮中人,皆是首鼠两端、望风而倒的货色,你今日不杀尽,只怕将来后悔。”
将剑抽出,直指星眠。
吓得后者连连摇头。
万茵抚着杨泽肩头,柔声劝道:“师兄,他并非那种人。他刚才真情哭诉了一番,言说自己良心发现,不愿再同流合污,甘愿受死。我见他诚恳,便让他说完。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罪恶行径,反而心存善念,颇有大义。今日他若死,他所搭救之盲女也死矣。感念于此,我就饶他一命。”
又说了好些来劝,杨泽思忖良久,最终将剑收回。
星眠抚膺喘息,心想逃过一劫。
万茵对他道:“行了,你快去吧,我们在这听着。你若是叫的声小,哼哼,割了你舌头!”
将手在下面连摆了摆。
星眠会意,赶紧道:“定不辱命,定不辱命……”
起身便往镇中去了。
不料这时河边传来姜大力的呼喊,只见他满身血污,连脸颊下巴都沾着,冲过来一把搂住星眠,扭头道:“哎哎,两位大侠听我说,我这兄弟脑子不好,他,他不认识路,我给他带路!而且我嗓门更大,听着啊!‘无敌豪侠——逍遥双剑——河柳场——大杀四方!’怎么样?不赖罢,还能更高哩!”
杨泽皱眉,怒目而视,万茵抿嘴笑道:“那就驴儿伴马儿,一起去吧。快去快去。”
姜大力“哎!”了一声,当即拉着星眠飞也似跑了。
路上星眠问大力怎么没死,大力道自己见杨泽厉害,众人围上去之前便躺在地上诈死。
星眠讥笑一声,让你之前在陈府嘲我,死到临头方知我是天才。
日暮,崔家宅中灯火辉煌。
崔荣设下丰盛筵席,连同夫人花凝兰一起,招待远路而来的冯县丞。
两边行礼毕,共入席中,冯县丞上座。
崔荣招呼仆人奉酒奉菜,只见菖蒲切玉,角黍堆银,食烹异品,果献时新。
又有许多美女,起舞弄影,许多乐师,吹奏助兴。
酒至数杯,食供两套。
崔荣站起举杯道:“冯县丞明日即回义阳,结束罗山巡视行程。传牌既下,我等特此设宴相送,感激大人操持之劳。聊备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冯县丞应之:“有劳,有劳。”
饮下一杯。
崔荣拍拍手,底下推来两个大木箱,旋即启开,都是金珠宝贝,丝绸云锦,一时厅中光华璀璨。
冯县丞眼睛睁大一分,嘴角带笑:“崔兄弟,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日常巡视,安能收你如此厚礼。快拿回去。”
崔荣谄媚道:“小小礼物,聊表寸心。且我送东西,从没有拿回之例。”
冯县丞推脱再三,还是收了。
随从将马车清空,把礼物倾倒在厢中,又铺上了一层干草,盖的严严实实。
酒宴继续,推杯换盏间,众人脸泛微红,冯县丞也不避男女之嫌,竟主动与花凝兰碰杯,凝兰笑着饮下一杯,冯县丞夸道:“崔夫人端的是女中豪杰,既有美貌,又有酒量。”
凝兰含羞带愧,以袖遮住粉面,半掩半露,又偷的送了冯县丞一眼。
“大人既出此言,凝兰以后不饮便是。”
冯县丞被勾的神魂飘荡,忙应道:“没有,没有,这是哪里话。我乃真心夸赞,听闻崔家有中流砥柱,竟是巾帼,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崔兄弟着实好福气!”
凝兰道:“家中福气,不过寸土。今有一大晦气袭来,却让人避之不及。”
冯县丞心知这是有事欲求他了,便语气一转道:“今日欢宴,当不提败兴之事,崔夫人思量。且你们崔家产业丰厚,钱财充实,底下做活的又极多,恁地何来晦气?”
凝兰不语,只待后续。
酒过七八杯,崔荣叫抬上果桌餐点,又进了一两套酒食。
次说些闲话,问了些政事。
两个男人在那里谈笑。
凝兰道:“你们大丈夫饮酒,像这样的小杯须不尽兴,应换大碗。”
便叫身后服侍的小青。小青颔首称是,转入后院,少间端来一套五色琉璃碗,放在桌上。冯县丞眉头一扬:“似此大碗,我并不常喝。”
凝兰道:“大人有所不知,此琉璃碗乃蓬莱仙岛所产,在高温炉火上烧熔水晶琉璃母石,经过七七四十九工序,方凝聚成型。品质晶莹剔透,光彩绝美。以酒倒进碗中,酒即愈发香醇,入口绵长,堪比瑶池玉液。”
冯县丞伸出五指摇了摇:“本官为官二十载,什么酒宴没见过?却从未有此经历。不信,不信。”
凝兰道:“大人不信,一试便知。”
冯县丞酒酣迷醉,一对鼠目上下扫巡凝兰,笑说道:“崔夫人可愿为本官一试?”
凝兰心里暗骂,表面仍是笑盈盈的,她轻轻站起,在碗里倒满,一饮而尽。
随后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小青赶紧上前搀扶坐下。
冯县丞将手一拍,道:“哈哈!好!今日痛饮,甚是畅快!”
把凳儿一提,竟直接坐去凝兰旁边,见凝兰眼神朦胧,一张绝美玉面红似芙蕖,轻声道:“崔夫人醉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剩下的交给本官罢。适才是喝的哪碗酒香?”
凝兰以手托腮,伸出一指指在面前。冯县丞又问:“哪里下口,方是你之前滋味?我须严谨较真。”
凝兰忍俊不禁,又把手指移到那碗沿有唇印处。
冯县丞端起酒碗,仔细端详,将鼻子凑上一闻,道:“香,果然是香,不仅有醇香,还有花香。”
接着一饮而尽,道:“好酒,今夜醉死无憾!”
凝兰娇嗔一声:“义阳百姓,才舍不得大人死哩。”
冯县丞大笑:“你也算百姓,我便算你第一个不愿我死。”
两人谈笑间,凝兰放出百般柔情,使出无数套索,将冯县丞拿的是服服帖帖。
对桌崔荣自喝苦酒,只是不住挠头,心想若不是为了除那逍遥双剑,何至于沦落得今日做一绿头乌龟。
眼看冯县丞举止愈发不端,就要上手,凝兰轻笑道:“大人旅途劳累,明日又要回义阳县衙,特备三个解压小礼物,聊表心意。”
冯县丞一双醉眼还是盯着凝兰,迷糊道:“今日礼物已是收够了,哪里还有入我眼的。”
凝兰道:“一看便知。”
向厅下示意。
几人出去了,随后抬来三只长条木箱,叫道:“扬州瘦马,三匹!”
冯县丞当即一怔,异道:“这,这莫非是……”
凝兰淡淡道:“大人勿惊,并非幼女,而是已长成买来的。”
吩咐撬开木箱。
下人将箱底撬开,只见长条木箱中,赤裸裸各捆着一个年轻女子,箱中污秽,尿迹纵横,看来已关了几日。
下人伸出手指,在那些汗涔涔脚底上搔了一搔,女子们顿起挣扎,尖笑声不绝于耳。
凝兰道:“都是小时候家贫被卖作瘦马,进入商人家调习,经年累月,不仅琴棋书画,还有行房秘术,都掌握熟稔。前面还未开苞,皆为清清白白,送给大人调和阴阳,畅通五内,正合其分。”
冯县丞汗珠沁额,他身为朝廷官员,自知此事逆法至极。
然,春心荡漾,之前又被花凝兰撩拨,已是有些压抑不住。
将眼一瞬,那箱中女子个个火辣,不由得情欲薄发。
看看木箱,又看看身旁随从,再看看木箱,复看看身旁随从,悄悄的努了努嘴,随从会意,着几个人将木箱拖将下去了。
冯县丞道:“此事逆法,依律重罚,念你们一时脑热,且是初犯,宽恕一次,下不为例。这三匹瘦马……不是,这三个女子,我差人查清原籍,便即送回。此事了了。”
崔荣、凝兰站起道:“大人宽宏大量,我等感激不尽!”
冯县丞招手教坐,罚酒三杯,众人笑颜逐开。
冯县丞对凝兰道:“此前你说有一大晦气袭来你家,究竟何事?”
凝兰心知大事可成,便将逍遥双剑加入虎风堂打压花蛇帮一事全盘托出。
冯县丞“咦”了一声道:“混乱世道,侠客多如过江之鲫,你们崔家有这么大的手笔,多雇来一些杀手便是,何必大费周章。”
凝兰应道:“大人须知,那逍遥双剑功力不可小觑,虽非绝顶高手,但河南明面上的杀手还拿他们无法。”
接着过去耳语几句。
冯县丞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亲自出马,助你们花蛇帮解了这燃眉之急。”
凝兰将酒杯拿起,双手奉上:“多谢大人!”
冯县丞又问:“却该如何施计?”
凝兰答道:“以大人身份,此事轻而易举——大人回到义阳,便差人寻到逍遥双剑,发出钧贴邀请,只说要推举他们为朝廷效力。那江湖侠客,皆为无根之浮萍,若能得到大人赏识,如何不感恩戴德?便不由得放下戒备。再请入府中,好酒好菜款待几日,更使其骄纵。待到万事俱备,便设下一圈套。提前在他们箱笼中放入府库财宝,半夜时只做进贼,大喊捉贼,骗的他们出来相帮,却暗地里挠钩捕网齐施,当场拿下,他们酒醉,又无防备,成功十有八九。随后收押监牢,诬他们个见财起意、入室偷盗的罪状。只要进到牢里,上了枷铐,取其性命犹如探囊取物。”
冯县丞听罢,抚掌道:“哈哈!没想到崔夫人不仅美艳绝伦,智计也是无双!此计甚妙!甚妙!”
凝兰道:“那就期许大人成全。”
酒过三巡,菜肴排尽,于是众人各自回房安歇。